陈敏捷/摄

◎烟云大湘西（组诗）

作者：宋谋万

◎烟云大湘西

一眼能看见

大湘西的容貌

一语能说出

大湘西的名字

一嗓子能吼出

大湘西的鲁莽与直率

一生一世啊

都读不懂大湘西的故事

都猜不透大湘西的谜底

云贵高原的傲气

问道洞庭云梦的烟雨

在大湘西

被五溪蛮汉排兵布阵的青山万重阻挡

被土苗贞女婉约含羞的绿水千翻迂回

我就是那个客死他乡的蛮汉

我就是那个守身如玉的贞女

因为青山绵延起伏

因为绿水百转千回

只有赶尸的传说

让我魂归故里

只有巫蛊的迷信

让我信以为真

大湘西啊

青山，在沈从文的书里绵延

也在黄永玉的画里起伏

绿水，不仅浸泡着沈从文的笔

还调和着黄永玉的墨

更洗亮了宋祖英的嗓子

大湘西啊

我一字不识时

不认识大湘西

我自诩为诗人了

还是不认识大湘西

诗人啊

既没有笔

也没有墨

更没有清亮的嗓音

诗人就是一字不识

一无所有的人

大湘西啊

你拥有的不是青山和绿水

而是氤氲在旷古时空一缕梦幻般的烟云

◎拉拉船

拉拉船

在湘川边青翠的群山里

拉拉船

在湘川边碧绿的溪水间

来来回回

往往返返

生生死死

摆渡

渡来渡去的

无非是过客

无非是青山

无非是碧水

无非是自己

噢

不渡过客

不渡青山

不渡碧水

除了自己

还有星空、白云和雨季呢

好像沈从文是糊涂的

明白的是拉船的老爹

还有翠翠和傩送

清醒的是江边的白塔和那只黄狗

◎遥远的王村

王村在酉水的上游

我出生在沅陵

那是酉水汇入沅水的岔口

那个岔口有龙兴讲寺

我在龙兴讲寺边上蜗居过

蜗居的日子

我踌躇满志

我豪情满怀

我也想和王阳明一样

满腹经纶

我放眼从湘西汤汤而来的两江碧水

我比碧水更洁净

我比碧水更纯粹

我比碧水更清贫

我多次想逆酉水而上

仅一个时辰水路

我不敢前往

不是因为清贫出不起路费

我是怕到了王村

我清贫的是一无所有的身家

王村却是万贯家财的灵魂

王村在我生命中

注定是遥远的王村

◎沅水号子

沅水号子

是在水上吼的

嗓音再大

都淹没在浪花里

沅水号子

是在木筏上吼的

嗓子冒烟

也是水淋淋的

沅水号子

不要对着碧水青山吼

要学华阴老腔

对着黄土吼

对着来于黄土归于黄土吼

对着人们永生之灵魂

如永恒之黄土吼

即便嗓音再大

也会大音希声

即便嗓子冒烟

还有天边的白云

即便嗓子哑了

还有壶口的涛声

我在湘西的木筏上

吼了一生沅水号子

脚下只有水的深浅

放羊人在西北的土塬上

吼了几声信天游

头顶是白云飘飘的天高

脚下是皇恩浩荡的厚重

◎过柳林岔

柳林岔

一个充满绿荫的地方

一个充满遐想的地方

柳林岔

应该袅袅娜娜长满柳树

应该纵横交错必有岔口

柳林岔

其实就是沅水岸边的一个村子

我是在沈从文散文《过柳林岔》

才知道这个村子的

知道乘船或搭木筏过柳林岔

会有几十或上百个险滩

知道沈从文从凤凰过柳林岔

随时会停船

随时会丢命

我早就豁出身家性命

想过柳林岔

等了一个世纪

只等到五强溪水库潮平两岸阔

没有风正一帆悬

只等到海日生残夜

没有春江入旧年

我等到的是一艘快艇

沈从文九死一生的坚守

我祖上万世不朽的图腾

就在一瞬间闪过

柳林岔啊

再优美，无非是平平仄仄的文字

排列在沈从文的书里

柳林岔啊

再飘渺，无非是曲曲折折的故事

淹没在五强溪水库不知深浅的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