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盛开的地方（组诗）

作者：宋谋万

◎桃花盛开的地方

小时候的春天

在湘西山里的老屋

前后都盛开着桃花

在我不谙世事的眼里

那只是可有可无的花

长大后

在湘西崇山峻岭的崖坡上

满眼都是鲜花

在我莽莽撞撞的眼里

那只是眼花缭乱的花

入伍后

在春和景明的北疆

极目看不见鲜花

不是季节滞后

是我只惦记湘西山里的老屋

还要老屋前后的桃花

退伍了

我才明白

杏花春雨的江南

骏马秋风的冀北

哪里都有花

哪里都是家

花，开在桃花盛开的时候

家，住在桃花盛开的地方

◎那位架线女兵

四十年前

在伏牛山深处

我遇见了那位女兵

她在高高的木杆上

拉扯四通八达的电话线

我不知道她来自哪里

也不知道她尊姓大名

更不知道她是乡村少女

还是都市摩登

更不敢啊

打听她的豆蔻芳龄

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这是我一生的记忆

她的绿军装比连衣裙

更显飒爽英姿

她拉扯电话线的动作

像燕子振翅翻飞

更像敦煌的飞天图腾

四十年后了

那位架线女兵

即使成为仙女

她不会上天入地

只会在我死不瞑目的梦里

◎夏日晚浴

四十年前

伏牛山深处山清水秀

方圆几十里没有百姓

连队戏称

飞来几只蚊子、苍蝇都是公的

那个盛夏

训练一天的战友们

全身湿透

满身疲惫

面对小溪清凉的泉水

疯狂地脱去外衣、背心和裤衩

面对和军装一样翠绿的群山

袒露与生俱来的雄性文化

老兵们是些老练的家伙

泡在水中闭目养神

新兵的眼光充满好奇

说张三的额头像突兀的巉岩

说李四的胸肌像坚硬的石壁

说王二的姿势

像奥古斯特·罗丹的《思想者》

说麻子的身躯

像米开朗基罗的《大卫》

在伏牛山深处

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夏日黄昏

只有青山见证战士的忠诚

只有清泉溶解战士的乡愁

◎退役的时候

我当初入伍时

就没想退役

我想把军装啊

从新穿到旧

从好穿到破

从杨柳一样翠绿

穿到银杏一样金黄

穿到枫叶一样红彤

穿到如我死去一样苍白

我还是退役了

摘下领章帽徽那一刻

我在人世间

寥落如荒草

我在天地间

灰暗如土地

我在一口气的呼吸

或挣扎里

看见了比领章帽徽

更鲜嫩的枝叶和花蕾

看见了比领章帽徽

更璀璨的云彩和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