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子的回望

文/王新松

冬季里干涸了的河床，此刻又盛满了桃花汛，水的颜色是那么浓，显得碧绿而又浑黄，正仿佛是融进了春天的草木和泥土的颜色。一只载重量约2吨的小帆船，在湘江边缓缓的行进着。突然，掌舵的船娘晕眩了，她的手松离了舵柄，船首偏斜着朝江心射去。岸上的纤夫被船拉了一下，回首看来，正听到船舱里传出婴儿的哭啼声。他扔掉手里的纤绳，惊喜而又发狂的朝船奔来。后来听妈妈说，这就是我降生时的情形。

随着父母的航运工作，我的幼孩时代都是在波摇浪摆中度过的。我常常光着腚在船板上爬，蹦蹦跳跳，妈妈就一边掌舵，一边咧嘴朝我笑：“嘿，真像一只小青蛙。”是的，我是一只小青蛙，而船板就是我的田畴，大江就是我的小溪流。

当爸爸妈妈修船的时候，我便赤着脚在河边玩耍，沙滩上留下鸭子般蹒跚的脚印。有次，我拾起两块光滑的卵石，无意相击中竟迸发出闪闪的火星，于是，我就经常玩这种“普罗米修斯”式的游戏。也许这算得是我最初的创造吧。我还喜欢同湘江的浪潮逗耍，每当潮头退去时，我就跑上前去占领它的阵地，而等它一卷回来，我又赶快逃遁，有时难免被浪子咬住我的裤脚。这算是我最初与外界的斗争。

岸上办起了船民子校，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爸爸妈妈送我来报名。听说要离开父母，真舍不得，我就哭了。妈妈赶紧用糖来哄我，爸爸则按着我的头说：“还哭，这是大喜事呢。当初我和你妈想还想不到，如今只落得个大字不识，运货记吨位只能靠画圈圈哩。”留着短辫子的老师阿姨过来拉住我的手，帮我擦眼泪，给我讲故事。我渐渐习惯了，和同伴们一起玩，我们的父母都不在身边，但大家似乎谁也没有感觉到这点。在睡梦里，我不再哭着喊爸爸妈妈了，我心中出现了一泓平静的碧水，一只美丽的白帆。

我很快长大了，进了中学，后来组织上又送我进了航运学院。今天。我驾驶着300多匹马力的巨轮，行驶在自幼神往的长江上。常常，凝望着船尾拖起的浪带，眼前就浮现出妈妈握着舵柄的情形；而听着巨轮响彻长空的鸣笛，便想起了父亲拉纤的号子声。此时此刻，作为一个船家子，我怎能不百倍地感到骄傲和荣耀呢！同时，也引起我无尽的思念与联想……